将夜原著猫腻摘选宁桑片段
这是一个封闭的、没有边界的世界。只是这样一个世界是怎样构成的呢?
“莫比乌斯环?”他自言自语说道。
夫子没有听说过这个词,问道:“什么环?”
桑桑一直沉默站在旁边,听他们说话,这时候想起小时候听宁缺说过这种环,说道:“一张纸只有一个面,怎么走都走不出去。”
夫子微微挑眉,说道:“一张纸怎么只有一个面?”
宁缺醒过神来,说道:“她的说法不准确,不过大概意思差不多。”
夫子的眼睛微亮,看着他说道:“你教我。”
宁缺说道:“好。”
随着时间的流逝,大船四周不再只有汪洋一片的海水,开始出现积雪的海岛、游动的海鱼,甚至有一天,他们看到了海岸线。
夫子带着他和桑桑登岸,看看岸上的风光,然后再次登船继续北行,一路上,他们去过寒冷的高原,见到了满被藓苔覆盖的无人大陆,看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,还看到了像面镜子一般的大盐湖。
这是不见典籍的陌生世界,夫子带着他们环游,带他们去了很多美丽的地方,吃了很多没有吃过的食物,当然那些食物都是很好吃的。
有一天宁缺问道:“老师,这些地方你以前都来过吗?”
夫子说道:“这些年来为了寻找冥界,也为了寻找世界的边缘,我去过很多地方,有时候带着你大师兄,有时候就是一个人旅行。”
宁缺问道:“为什么要寻找世界的边缘?”
夫子看了一眼湛蓝色的天空,说道:“为了寻找世界边缘,我连天上都去过,难道我会不想知道脚下这片大地的真实模样?”
宁缺这才明白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,说道:“世界的边缘在哪里?”
夫子说道:“这个世界没有边缘。”
宁缺说道:“宇宙无限,这很正常。”
夫子看着他微笑说道:“但你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无限的。”
宁缺只有沉默。
……
……
大船行于海上,从来没有遇到过风暴,钓鱼,喂海鸥,晒太阳,喝船舱里贮存多年的美酒,这种日子很幸福,但宁缺总觉得心里不安。
夫子没有什么反应,每天除了享受人生,只做两件事情。
他教桑桑做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,教她享受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,然后便是命令宁缺教他很多这个世界上没有的东西。
那些东西是知识,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。
宁缺剪开纸带,讲莫比乌斯环,用笔在纸上画三维图,形容更多变型,还讲了很多物理学方面的东西,只不过毕竟他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年龄还小,就算当年的学习成绩再好,能讲的东西也都很浅显。
夫子没有问他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知识,宁缺也没有说,师徒二人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,又或者彼此早已心知肚明。
在海洋上航行了数十日,海面上终于出现了船只。
船只迅速变得密集起来,无聊了很长时间的大黑马,把头伸出船舷,看着那些熟悉的人类,欢快地嘶鸣,把那些船上的人吓得不轻。
千帆行于碧波间,这是一幕很美的画面,宁缺看着这幕画面,却变得非常沉默,虽然他已经有心理准备,但依然觉得难以接受。
通过和那些船上的人的对话,他知道再往北去数十里,便要抵达大河国最南端的一处海港,也就是说,他们已经回到了人间。
离开荒原极北寒域后,大船一直在向北行驶,怎么却来到了南方?夫子没有动用他的大神通,那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?
宁缺望向远处海面上的帆影,喃喃说道:“不是先看见帆尖,再看见船身,说明这个世界确实是平的,那么我们是怎么绕回来的呢?”
夫子端着一杯葡萄酒走到他的身边,说道:“当初在书院后山,我们曾经讨论过类似的问题,我说过,如果是一个球,便能解释很多现象,但既然我们身处的世界不是一个球,又不是平的,那么只能说明它是扭曲的。”
“就像你说的那个环一样。”
宁缺说道:“我没有见过那样古怪的世界。”
夫子饮了一口葡萄酒,说道:“你见过的世界是什么样的?”
宁缺看着老师眼中的深意,不知该怎么说。
夫子说道:“以前说过,你梦中看到过别的世界,能不能形容一下那个世界?”
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,然后说道:“我梦中的世界……也有太阳。”
“那个太阳是什么样子?”
“和这个太阳差不多……但我可以肯定梦里的太阳是真实的,那是一个大火球,可以燃烧很多年,人间的能源、养分,基本上都来自于它。至于它为什么能够燃烧那么长时间,就是来自于前些天我和您说过的那个公式。”
“噢,那个简洁而至美、却无限广阔的公式。”
“是的……梦里的人类,也是生活在一个球上。”
“之所以不会掉下去,是因为万物之间自有引力?”
“是的,老师。”
时间就在师徒二人的讨论中缓慢流逝,这是夫子第一次接触到另外的世界,也是宁缺第一次向别人讲述那个世界,听的人感慨万分,说的人也自有感慨。
夜幕降临到海面之上,繁星镶满了夜穹。
宁缺看着夜空说道:“我梦中的世界,夜空也有星星,但那些星星都在移动,在视线里的移动,主要是因为人们脚下大地的关系,事实上,在近乎无限的遥远宇宙空间深处,它们自己也在移动。”
夫子叹道:“一个时刻发生着变化的世界,该是怎样的生机勃勃。”
宁缺说道:“最大的区别其实不是星星,而是月亮。”
他指着夜空说道:“夜晚如果无云,人们便能看见月亮,有时候它圆得像张饼,有时候它细弯得像根丝瓜。”
他没有解释月亮为什么会有盈缺变化,因为他知道老师肯定能明白。
夫子抬头望向夜空,仿佛看到一轮明月出现在那里,微笑说道:“万古长夜生明月,那画面想来一定很美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六十九章
桑桑很小的时候,偶尔会从宁缺嘴里听到什么月亮、桔梗小姐、狗之类的话,也会听他说一些关于什么环什么瓶的知识,只不过她不怎么感兴趣。
后来宁缺渐渐不提这些事情,于是她也渐渐淡忘,但月亮这个词还是会三不五时被宁缺说出来,她总以为这些是胡话,直到今天夜里,她站在夫子身旁静静听了半天,才知道原来那不是胡话,而是梦话。
她抬头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抿到鬓后,顺着夫子和宁缺的目光向夜空望去,心想如果那里能有一个亮亮的东西,确实应该很美。
繁星映照下的南海,安静温柔,海风轻微温暖,海浪轻柔起浮,就像摇篮一般摇动如婴儿的大船,船舷畔一片安静。
“我只是想证明你先前的猜想是错误的,昊天的世界没有旁观者,因为昊天也是参与者,如果我们在演戏,那么它也是演员之一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如果有智慧从外部世界观察这个泡,泡的内部与外界便会发生联系,每一次观察都会影响观察对象的状态,这不是你这几天说过的道理?如果那样的话,我们所处的世界便不再完美稳定,既然这种情况没有发生,就说明没有旁观者。”
宁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这些天他把自己记得的那些残缺的知识告诉了夫子,哪里能够想到夫子能够记住这么多,还能如此简易地推论出很多事情,虽然他现在依然不知道夫子的推论是否正确,但至少听上去很正确。
夫子指尖那团镀着银晖的光泡凭空消失,他拍了拍宁缺的肩膀,说道:“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,你怕所有的这些都只是一场梦,或是一场游戏,那种情况确实让人很恼火,不过那种情形确实不需要担心。”
宁缺说道:“因为老师您的推论?”
“不仅如此。”夫子说道:“不管我们生存的世界是什么样的,只要我们是真实的,那么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。”
宁缺看着夫子诚心赞美道:“老师,如果您生活在我梦中的世界,您绝对会是最优秀的哲学家、科学家、教育家、美食家、革命家。”
夫子轻捋胡须,自矜说道:“原来不管我生活在哪里,都还算是不错?”
宁缺笑着说道:“哪里是不错,是强到不能再强。”
夫子双眉微颤,难抑喜悦之情,说道:“别的不好说,美食家还是有资格的。”
……
……
清晨时分,大海和海里的鱼儿被红艳的朝阳一道唤醒。吃完桑桑做的生蚝粥,夫子带着宁缺去船首吹海风睡回笼觉。
宁缺靠在软椅上,把毯子拉了拉,侧头吸了口椰汁,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幸福到了极点,如果能够一直不登岸,那便好了。
然而终究还是会上岸,大船继续向北行驶,隐隐约约间,已经能够看到远处黑黑的海岸线,甚至让人有种错觉,能够闻到码头上的味道。
上岸便是回到人间,便可能会面临很多事情,尤其是联想到一直笼罩着自己的那份不安,宁缺的情绪变得有些异样。
——————七十章
在黑色马车穿行大河国的旅途中,夫子曾经问过宁缺,要不要去莫干山看看,如今王书圣带着墨池苑弟子去荒原赴战,还未回来,那么此时的莫干山上便只有莫山山,按照夫子的意见是大好的机会。
宁缺明白夫子说的机会是什么,只是不明白夫子为什么越来越为老不尊,明明桑桑就在车里,还要用这些话来撩拨自己,所以很坚定地表示拒绝。
黑色马车驶出大河国境,向着东北方向而去,穿过南晋东南方的丘陵地带,来到一片青葱满目的美丽国度,正是西陵神国。
小镇道殿对面,有个卖烤红薯的摊子,此时盛夏未去,即便是受到昊天眷顾的西陵神国,天气也很炎热,烤红薯摊子的生意应该很糟糕才对,但不知道为什么,摊子却始终开着,而且隔不多时便会有人来买。
“严寒雪天围炉吃涮肉,酷热夏天抱冰吃雪食,这固然是极好的应时的享受,但有时候,人就应该和自己过不去,酷暑时吃火锅,汗如雨下,图的是个畅快,寒冬时嚼甜冰,图的也是一个畅快。”
夫子说道:“想尝试这种刺激,图畅快,或者说自虐的人很多,所以这家摊子一直开着,而且已经开了一千多年,你们应该试一下。”
宁缺买了三个烤红薯回来,用手指头掐着撕皮,说道:“真有烤红薯摊能开一千多年?那不做成了千古生意?老师您可别是在骗我们。”
夫子说道:“一千多年前,我就经常从山上下来吃这里的烤红薯。”
这间小镇在西陵神国深处,地近桃山,从镇外那道石桥上,顺着河流的方向望去,便能在青山里看到巍峨壮观的西陵神殿。
夫子这句话里说的山,难道就是桃山?
宁缺有些吃惊,忘了继续撕红薯皮。
夫子从他手里接过红薯,用很快的速度剥好皮,露出黄红软糯冒着热气的薯肉,递给桑桑,说道:“我以前没有见过昊天,也没有与它直接打过交道,所以只能猜,但现在看来,猜测已经越来越接近事实,所以我才觉得,我有资格给你们讲昊天的故事,现在它的故事已经讲完了,接下来我想讲一些关于我的故事,就不知道你们两个人有没有兴趣听。”
宁缺和桑桑当然有兴趣。
世间只知大唐有书院,书院有夫子,夫子最高,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夫子的故事,歧山大师猜测夫子已经活了接近两百岁,而宁缺现在知道,夫子已经活了一千多岁,一千多年的人生那该有多少精彩的故事?
黑色马车驶出小镇,驶过石桥,顺着河流的方向继续前行,西陵神殿所在的桃山,随着道路弯曲,在视线里时隐时现。
夫子吃完了烤红薯,接过桑桑递过来的湿毛巾,擦掉唇角和胡须上沾着的薯肉碎屑,又把微粘的手指擦干净,指着窗外东方某处说道:“很多年前,就在西陵神国的东面,有一个叫做鲁国的国家。”
宁缺说道:“我怎么没有听说过?”
夫子说道:“那是一千多年前的国家,现在早就没有了。”
宁缺说道:“看来是个小国,而且不怎么出名。”
夫子不悦道:“那是你自己不学无术,一本史籍都没看过,你要问后山里那些师兄师姐,谁不知道当年的鲁国?”
宁缺发现向来最擅长溜须拍马的自己今天竟连续犯了两个错误。
首先是忘了替老师把胡须上沾着的食物碎屑擦干净,紧接着又没听明白,老师既然此时提到鲁国,想必他与鲁国之间大有关系,自己随口一句话,就像是一巴掌险些打到老师脸上,于是他赶紧道歉。
夫子不再理他,望着已经不复存在的故国,说道:“我生在鲁国……”
宁缺心想,果然是故国情怀不容侵犯。
夫子又说道:“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……”
宁缺心想,您这句话等于是把全天下的人都扇了一记耳光。
夫子不清楚他这个学生在心里一直不停补着台词,继续说道:“本来就是普通人,所以我像普通人一样,自幼读书,明理,然后考试,很辛苦地做了一个官员,不料刚审了一个案子,便得罪了权贵,被迫辞官。”
宁缺好奇问道:“什么样的案子?”
夫子简单说了几句,看神情,明显对当年之事犹觉愤愤不平。
“就这么直接把那人的头砍了?您有证据吗?”宁缺小心翼翼问道。
夫子说道:“没有证据,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恶人。”
宁缺嘲讽说道:“没证据就判案,也不知道唐律第一怎么就成了书院的规矩。我说老师,您到底为什么杀那个人?是不是您看他不顺眼?”
夫子大怒说道:“我说昊天也没证据,还不是一样要和它对着干?”
宁缺有些紧张说道:“那是因为您看昊天也不顺眼。”
夫子怔住,沉默很长时间后,忽然笑了起来,说道:“也许你说得不错,当年我毕竟还年轻,可能脾气确实大了些。”
宁缺得了一寸的便宜,自然不能忘了再进一尺的乖,大笑说道:“老师,您现在活了一千多岁,其实脾气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。”
笑声戛然而止,宁缺摸着自己脑袋上被棍棒敲出来的大包,觉得自己好生白痴,明知道老师脾气不好,自己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?
……
……
黑色马车驶到桃山之下。
宁缺变得有些紧张,又有些兴奋和期盼,然而令他感到有些失望的是,那些行色匆匆的神官和神殿执事们,没有人注意到黑色马车的存在,而夫子似乎也没有再上桃山斩桃花的想法,让马车停在一株大树下乘凉。
“被人夺官去职,我无事可做,去操持族里的事务,总觉得有些不妥,而且当时世道纷乱,所以我只好隐居不出。”
“记得那年我已经三十多岁,不知为何,忽然对道门典籍产生了兴趣。于是我开始看书,开始修行,很顺利地初识,然后感知。”
“正如先前所说,我就是一个普通人,无论悟性还是资质都很普通,如普通修行者一般,按部就班破境而上,到了不惑境界,便开始停滞不前。”
“在普通人看来,再普通的修行者都很了不起,所以当时我对自己的修行速度没有任何不满意,就算停滞不前,也觉得很正常。”
“族里对我被夺官一事,本来有很大意见,但当我能够修行之后,他们对我的态度顿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把我送到桃山来做执事。”
夫子指着窗外的神殿说道:“到神殿之后,便有主事问我想做什么,我当时在想,族里肯定花了很多银钱,还不如用这些银钱给我买个官职。”
桑桑连连点头,心有戚戚焉,心想用来买脂粉也是好的。
宁缺也觉得有道理,更好奇老师当年的选择,问道:“您选了什么?”
夫子说道:“我想自己既然喜欢看道门典籍,便要了个藏书楼的管理职司。”
宁缺重重一拍大腿,说道:“好选择!”
夫子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。
宁缺赞道:“但凡最强大、最逆天的人物,都必然做过图书馆管理员。老师您看昊天不顺眼,想来从那时起便注定了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第七十一章
好久不见长安城,黑色马车在朱雀大道上缓缓行驶,宁缺和桑桑掀起窗帘,看着熟悉的街景,难免有些感慨。
如同在桃山西陵神殿下一样,长安城里的居民,没有人注意到黑色马车,好像根本看不到它。
由朱雀大街向东,建筑渐矮,便到了东城。
马车驶入久别的临四十七巷,停在老笔斋前。
隔壁假古董店里,依然回荡着吴老板和他妻子的吵架声,巷口还残留着酸辣面片汤摊子留下的油渍。
咯吱一声,老笔斋铺门开启,宁缺和桑桑把夫子迎入后院休息,只听得一声猫叫,墙头有影子一闪而过。
他看着墙头笑了笑,走到井边打水,和桑桑一道清扫,准备做饭。这是夫子第一次来老笔斋,总要正经吃顿饭。
几盘简单的青蔬和家常肉菜,很快便做好,搁在前铺的桌上,夫子取筷子吃了几口,露出满意的神情,很是紧张的桑桑这才松了口气。
用完饭后饮茶闲叙,桑桑站在夫子身后替他捏肩,气氛很是安宁惬意,只是盛夏的长安城总是令人恼火,宁缺拿了把扇子站到夫子身前。
他一面扇风,一面问道:“您为什么没有把明字卷拿回来?”
夫子说道:“当年在知守观里看书的时候,我就没有动过偷书的念头,这时候自然更不会拿,想着留给那家伙的徒子徒孙也好,直到后来你小师叔灭了魔宗,我不想让道门拿回去,才把它拣了回来。”
在老笔斋里没有坐太长时间,夫子喝完茶后便带着二人离开,继续坐着马车闲逛,逛着逛着,便逛到了长安北城,隐隐可以看到皇城。
时值盛夏,长安城里酷暑难耐,街上行人不多,大树却很快活,郁郁葱葱,繁茂至极,显得极为浓郁,掩映宫墙,很是美丽。
黑色马车缓缓启动,离皇城越来越远,至繁华热闹地,于满街商铺伙计慵懒的目光下前行,停在一间铺子前,铺子名为陈锦记。
夫子走进陈锦记,给桑桑买了一大盒脂粉。
“老师,您何必这般宠她。”
宁缺看着桑桑匀匀涂着脂粉的小脸,忍不住笑了起来,说道:“还别说,我家桑桑现在变得越来越白了。”
桑桑微羞低头,对夫子致谢。
夫子笑着摆了摆手,表示不用在意。
黑色马车离开陈锦记,继续南行,行驶在笔直宽敞的朱雀大道上,这一次马车经过那片著名的朱雀石制绘像。
车轮碾压着石板而过,那些自外郡外州而来的唐国游客,正顶着烈日,撑伞看着地面的朱雀绘像,忽然一阵风起,被迷了眼睛。
风沙间,朱雀绘像的眼眸微微转动,仿似要活过来,却在片刻之后,失去了所有灵动的感觉,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。
昏暗的车厢里,忽然出现了一只浑体通红的小鸟。
小红鸟在地板上挪动,姿式显得有些笨拙,模样看着很是可爱,但朱红色的羽毛里却似乎蕴藏着极为恐怖的力量,令人不寒而栗。
“啾啾。”
小红鸟走到夫子身前,叫了两声。
夫子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。
小红鸟顶着夫子的指腹,转动着,显得很是高兴。
“这……就是那只朱雀?”
一路以来,宁缺已经听到看到了很多令他震惊无语的事情,如今知道长安城乃至惊神大阵,都是老师的手段,此时看到朱雀忽然化出身形,出现在黑色马车里,虽然还是很震撼吃惊,但还不至于惊慌失措。
他学着夫子的模样,小心翼翼地想要摸摸这只传说中的朱雀。
小红鸟霍然转身,盯着宁缺的眼睛,神情显得格外威严,眼眸里流露出警惕、厌恶、轻蔑、不屑的情绪。
宁缺想起当年自己和桑桑撑着大黑伞在雨中观朱雀绘像时的感受,还有自己身受重伤躺在朱雀绘像前的经历,赶紧把大黑伞塞到臀下遮住。
小红鸟又转动脑袋望向桑桑,眼眸里的情绪忽然变得很迷惘。
——————七十三
夫子大笑起来,然后笑声渐敛,静静看着他说道:“当然,我选择你作为关门弟子,最重要的原因,是因为我一直都看不懂你。”
“卫光明在桃山上看到长安城里有一个生而知之的小男孩,我自然也看到了,他认为你是冥王之子,我并不这样认为,但我确实想不明白,世间怎能有生而知之的人呢?而且你显得那样的普通。”
夫子说道:“直到后来,直到最近的这些时日,我终于确定,原来你不是昊天世界的人,你来自另一个世界,这才有了答案。”
就像如何战胜昊天这个论题一样,宁缺是穿越者的事实,在这些天的旅程里,一直没有被提起,夫子和他却早已默认。
宁缺低头看着地板上那道朱雀留下的焦痕,沉默了很长时间,然后抬头望向桑桑。对于老师这种大智慧的人,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,夫子肯定不会认为他是什么妖怪,直接把他镇压,然而桑桑呢?
桑桑会怎么想?
桑桑什么都没有想,她有些吃惊,但没有任何惊恐或是排斥的情绪,只是好奇地看着宁缺,当宁缺望向她时,她笑了起来。
宁缺心头微暖,他不在乎桑桑是冥王之女,只在乎桑桑是桑桑,桑桑也不会在乎他是哪个世界的人,只要他是他,这就够了。
任何事情都应该有原因,生命总要有目的。
只是这个原因,这个目的,实在沉重到他难以负担。
他抬起头来,静静看着夫子,沉默了很长时间。
就在夫子和桑桑都以为他准备拒绝或者说逃避的时候。
宁缺问道:“我怎样才能像您一样强大呢?”
——————七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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